牛，在十二生肖中排行第二，對應著地支中的“丑”，所以也被稱作“丑牛”。

要說“牛”在傳統服飾造型上的應用，首先就得辟個“謠”：目前簡化字中的“丑”其實包含本意截然不同的兩個字，一個是地支中可以用作年月日排序之用的“丑”；另一個便是相貌難看、厭惡可恥的“醜”。

所以說，“丑牛”并不“醜”。

任何一種動物，都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人類的服飾上。出現了，那便是有根源有道理的，而“牛”就特別有道理。

一般討論“牛”在歷史上的意義，會從她的功能出發。她能耕地，又能駕車，還能食用，性格很犟但又溫順，如果拿來擬人，幾乎就近似完美。

今天就換個角度，從漢字出發。

我們現在聊任何一個具象的對象，都離不開一個字，那就是“物”。雖然我們可能天天看天天寫這個字，但很少認真去想她的偏旁竟然“牛”。王國維等學者考證說，“物”的本義就是一種雜色牛。

給一種花色的牛單獨設了一個字，這其實并不值得特別大驚小怪。因為《說文解字》中以牛為偏旁部首的字里，大多數都是給不同性別、不同年齡、不同花色，乃至不同聲貌性狀用途的牛設立的字。只不過大多數在今天早已不用，成為了死字。

古人為什么可以用到這么多分門別類的“牛”，學者們認為這是和牛用作祭祀有關。

獻于神明的自然是人們認為最為珍視的東西，那就是各方面都最好的牛，所以牛又被稱作“祭天尊物”。《禮記》里說“君無故不殺牛”，可見地位之高。耕牛是農耕社會非常重要的生產資料，在許多文明里都有尊牛崇牛的傳統，我國各朝各代也有關于禁殺耕牛的法律。

犧尊：“犧牲”的本義就是祭祀用的整只牛

畫像磚農耕圖

除了表示萬物的“物”字，我們現在的常用字里還有許多是因牛而產生的，比如表示事理的“件”字，比如指單獨獻祭公牛的“特”字，比如牛角上綁橫木以警示防止傷人的“告”字，比如把整頭牛一分為二的“半”字等等。

從文字就可以看得出，牛的文化是如何滲透漢語的方方面面之中。

唐代禁衛中有一種官職被稱作“千牛”，他們的服飾上裝飾有“對牛”，而其他官職服飾上也分別有不同的鳥獸，如獅子、麒麟、虎、豹、鷹、雁等。

這種用不同鳥獸紋樣裝飾服飾表示等級的做法，被認為是后世不同品階官服上胸背補子的起源。由于出土文物的限制，直到遼代才能找到與文獻相符的文物，不過沒有牛的。

唐代時另有對牛紋樣的織錦在西域地區出土，從織物風格來看屬于中亞風格的織錦，出現的牛則是印度和波斯所崇拜的瘤牛，也稱作峰牛。

聯珠團窠對牛紋錦丨圖源見水印

這種牛在我國的云南古滇國文物里也很常見，特點是脖子后面的背脊上有一個山峰狀的凸起，顯得格外壯碩。瘤牛不僅出現在云南的各種青銅器里，比如貯貝器、青銅枕等，有的還做成了扣飾，場面十分寫實，表現得往往是縛牛殺牲的祭祀場面。

云南出土青銅枕上的牛丨圖源見水印

牛角作為牛身上最具標志性的部位，會在許多關于牛圖騰崇拜的服飾里出現。你可能比較熟悉的有苗族的牛角形銀頭飾，高聳華麗，令人印象深刻。即使苗族支系眾多、服飾差異甚大，牛角形的頭飾也依然成為苗族服飾的一大代表。

除了苗族，像布依族、藏族、侗族中的部分族群也一樣崇拜牛，會在服飾造型上以各種形式融入其中。

頭戴大銀角的苗族盛裝女子

頭插木梳盤假發的另一種苗族支系

前不久剛過的“立春”，民間就有“打春牛”的習俗，勸農春耕，預示著一年農忙的開始。所以在民間，耕牛寓意著收獲，并且還常常會與牛郎織女的故事題材夾雜起來。

春牛紋刺繡

而作為星宿本義的牽牛星，最初的形象其實就是牛。

漢畫像石中的牽牛織女星宿

像牧童騎牛吹笛這樣的傳統構圖，一派美好的田園景象，是民間較為常見的彩繡題材。

牧童騎牛紋刺繡

牛作為被人類馴化的主要牲畜，不僅僅存在于農耕文化里，也是一些游牧民族的主要財產組成。

比如北朝的步搖飾件，就是牛頭鹿角形態，而“步搖”經考證是起源于西方，而后橫跨歐亞大陸一路向東傳播到韓日，草原通道是其中比較重要的一條傳播路徑。

我國境內出土的步搖相關文物并不多，北朝僅有的這幾件就顯得十分珍貴。也有學者認為，這種奇怪的復合形象是鮮卑人想象中復合多種動物的神獸。

北朝，金步搖

牛作為大型的食草動物，也會出現在一些表現自然界動物追逐搏擊的場面里，目前就發現了多件屬于匈奴文化的猛獸噬牛牌飾，形象生動，表現了對物競天擇法則的敬畏之心。

戰國狼噬牛紋金牌飾

神化的復合的牛里還有一種比較特殊的“斗牛”，是明代賜服中的一種紋樣。清代《宸垣識略》說她是“虬螭之類，遇陰雨作霧”。她在明代服飾上的形象的確很像龍，只是犄角像牛一樣卷曲。

明代斗牛補子

可能更多人還是從故宮宮殿上“五脊六獸”里聽說過她，她在那里的形象則比較接近麒麟那樣蹲獸。這兩種模樣之間差別還真的挺大的，不過既然是神獸，自然隨大家創造。

太和殿上的脊獸

“動物是人不可缺少的、必要的東西；人之所以為人，要依靠動物；而人的生命和存在所依靠的東西，對于人類來說都是神。”19世紀德國唯物主義哲學家費爾巴哈如此解釋動物是如何被人類賦予神性的，放在牛的身上也十分合適。

但是，當人的能力逐漸提升，對自然萬物從懵懂敬畏變成利用改造，牛就從溝通人神的“祭天尊物”變成了祈求豐收的“班春勸農”。這也是“牛”部許多字逐漸失去使用頻率的原因之一。直到現在，很多人甚至已經淡忘了牛作為生產資料的屬性，這是牛在人類社會所經歷，亦是人的經歷。

啊，好像立意被我搞大了！那就祝大家牛年大吉，無懼過去，無畏將來！

活兒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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