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例記錄。圖/受訪者提供

回憶起兩個月前的事，小程的聲音止不住顫抖。

她是云南某大學的一名大四學生，今年7月29日，被自稱合肥工業大學研究生的網友A，以“提供考研咨詢”為由，約線下見面，卻遭遇耍流氓。

次日，小程鼓起勇氣報警。但目前沒有充分證據，A還目前還沒受到警方處罰。

9月27日，發文人聯系安徽巢湖市城北派出所，一名工作人員稱他不知情，需要聯系當時的辦案民警，然后再根據掌握的證據，依據證據來判斷。

在接受發文人采訪時，小程說，“我想爭取處罰他。如果最后情況是證據不足，我也沒意見。希望給廣大女生一個忠告，不希望有更多女生受害。”

她8月4日的病歷記錄上寫著，“患者一周前與網友見面后，因被網友猥褻后出現情緒異常，感覺生活很灰暗，開心不起來，對自己被猥褻的經歷很痛苦，覺得生活沒有意思……”

對話小程

【1】源起“吃雞”組局

：事發經過是怎樣的？

小程：我是云南某大學一名大四的學生，因為疫情一直沒開學，就在老家安徽巢湖待著。其間玩游戲，認識了云南本地的一個研究生，交流過程中，他知道了我想要考研的事。

：然后呢？

小程：七月二十幾號的時候，我在家里玩“吃雞”游戲，他在QQ上邀請我一起玩。我們玩的是4人局，另外兩個是他朋友。后來他們添加我QQ好友。

游戲組好隊后，我開始聽他們交流，發現他們三個是本科同學，還是室友，曾在合肥工業大學上學。他們現分別在不同地方讀研，其中A就在合肥工業大學讀研。

：有沒有懷疑他們的身份？

小程：我還是比較信任那個云南研究生的。因為我知道他的身份，也有明確的備注，所以也相信另外兩個人的身份，把他們當學長。同意QQ好友申請，也是本著認識學長的心態。

：就這樣認識了A？

小程：因為我家就在合肥巢湖市（合肥市代管的一個縣級市）。交流過程中，他們聽說我要考研的事情就跟我說，A正好在合肥。接著A說，可以給我提供考研咨詢等相關的幫助。

：A什么時候加你的？

小程：7月26日。加上好友之后，A就經常約我見面，說咨詢考研可以找他面談，后面就一直約我去合肥跟他見面。我都拒絕了，明確表示我不能去。然后A就說到巢湖來玩，想跟我認識一下，吃個飯聊天啥的。

：你當時想考合肥工業大學嗎？

小程：當時我也沒確定要考合肥工業大學的研究生。是屬于一種比較迷茫、沒有決定要考哪個大學、考什么專業的狀態。

【2】大腦里現自己聲音

：什么時候見面？

小程：7月29日中午，我跟他約在萬達廣場見面。盡管我信任他身份，但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約在白天人來人往的商場，并不是說我去了什么偏僻的地方。

：去了哪里？

小程：首先我們在籃球場碰面，然后進去商場。見面大概才幾分鐘的時間，A就開始對我“下手”。他先是有意無意地戳我胳膊和肩膀，好像是在叫我那種。我當時雖然覺得不熟，但考慮到我們才剛剛碰面，也沒什么好介意的。

：后來呢？

小程：后來他竟突然開始摸揉摸我的腰，然后揉摸我肩膀、后背。那一瞬間我整個人就懵掉，大腦里出現自己的聲音，問遇到這種情況該怎么辦。

當時我不知所措，也很害怕，就躲。但是不管我走到哪，A都會跟上來繼續摸我，整個過程一直揉摸著我的腰和肩膀，后面我就很害怕，真的不知所措。

：你沒有反抗他，叫他別再靠近嗎？

小程：我知道，現在這是一個很難讓大家去理解的點。我整個過程是懵的，在公共場合我也不敢聲張，心里也不想讓大家都知道我被人耍流氓。當時是一種小女生的心態，不敢跟他怎樣。

：你們一直在商場逛？

小程：后來我就想去到一個人多的地方坐著，他應該就不會繼續了。然后我們就進到一個連鎖百貨店，在那里找位置坐下，旁邊還坐了其他人。

【3】我被摸腿摟腰碰胸

：他收斂了嗎？

小程：沒有，他繼續對我下手，甚至變本加厲。他的手就在我的腰腹部一直揉摸，往上碰到了我的胸部一下，他也不敢再繼續。后面他摟抱著我，把我往桌子上壓，強行跟我維持一種親密狀態。

監控截圖。圖/受訪者提供

：這可是公共場合。

小程：我掙扎了兩次掙開了，然后A又開始摸我大腿。我跟他說把手拿開，然后他拿開了。可能他看我的樣子比較軟弱，他又一次摸我大腿。我實在忍無可忍了，才意識到必須制止他。

：怎么制止？

小程：我就大聲的說，把你的手拉開，然后A就拿開了。后面他還要拿我的包，然后又碰到我的手，我就喊叫說不要碰我。后來在電梯口的時候質問他，我說你這人怎么素質這么差，第一次見面為什么要對我做這種事情，我還說再這樣要報警。

：這樣有效嗎？

小程：給了他這樣的警告后，他就沒敢再跟我有肢體接觸。那天回去，等公交車時我就越想越難過，就直接在QQ上把他刪除。

：刪除之前，你有跟他說什么嗎？

小程：那天走的時候，我一直趕他走，但他老纏著不走，尾隨我到公交站臺，試圖繼續糾纏。我沒怎么理他，他最后就走了。那時候我給他朋友發消息說，你們以后不要再找我玩游戲了，這個人我已經刪除。

【4】我把紙都撕得粉碎

：你們當時一起在商場待了多長時間？

小程：大概三個小時。A是在第一個小時對我耍流氓，我說要報警之后，后面的兩個小時就沒再敢了。

：三個小時干了什么？

小程：先逛街、然后吃頓飯。吃完飯我讓他走，他一直不走，還說想陪我逛街。但我覺得在飯店比較安全，因為兩個人對面坐，他沒辦法靠近，我就一直在那。

吃飯完我讓走，他還是不走，我就走了。

：為什么還跟他一起吃飯？

小程：是這樣子的，當時我想讓A走，他說吃完飯再走，然后他說再去外面逛逛，看吃哪家店。我擔心逛的過程中他再對我下手，于是我很快團購了一個套餐。

吃飯過程中他有跟我交流，但是我很痛苦。我把裝筷子的紙都撕得粉碎。

：這么難受為什么還忍著？

小程：雖然A的行為已經是壞人，但當時我心里不知道要不要把他當成壞人來看，我沒有勇氣面對。后面通過跟姐姐、朋友聊天，才逐漸敢直面他的惡行。

：那頓飯是你們AA嗎？

小程：不是AA，完全是我付的。因為之前我要咨詢他考研，很明確說歡迎他來我家鄉玩，我盡地主之誼請他吃飯，所以那頓飯也是我買單。而且當時我也不想跟他再有交集，所以這是最充滿爭議的地方。

【5】警察說我交友不慎

：什么時候報的警？

小程：我是7月30日去派出所報警的，警方的意思是A還沒碰到我敏感部位，不一定算“猥褻”。眾所周知監控會被定期清理，警方為什么不及時調取？我不解。

：報警鼓了多大勇氣？

小程：上公交車后，我朋友給我打一個電話，她一直勸我報警。我當時就哭了，一是怕家里人知道我私下見網友，二是想到當天的經過，尤其是他就從我腰部一直往上摸，碰到胸。

那晚我情緒非常低落，覺得惡心難受。后面我想到公共場所有監控，聊天記錄能證明他是個陌生網友，就告訴自己明天去報警。

：是打電話還是直接去派出所？

小程：我打110，然后110轉接事發地派出所，他們讓我過去做一份筆錄。警察說我交友不慎。

：告訴家人了嗎？

小程：沒有馬上告訴。大半個月之后我才告訴家人的。我就想自處理好，包括去醫院心理咨詢，都是我自己一個人。

：去醫院做心理咨詢是什么時候？

小程：8月4號。那件事之后，我一直覺得身體很不干凈，感覺自己被侮辱了。然后又沒有勇氣，不敢聲張。我睡眠不好，情緒很差，朋友建議我去做心理咨詢。

醫生根據我的狀況，給我診斷為創傷后應激障礙，中度抑郁。那時候癥狀比較明顯，還給我做過快速眼動治療。

：現在好點了嗎？

小程：現在還好了，我瘦了十幾斤。即便我談戀愛，也不愿意跟男朋友在公共場合這么親密，在我的觀念之中是不能接受的。

【6】我被告知可以道歉

：為什么會把事情發到網上？

小程：目前因為警方沒有給他任何處罰，我就是想要爭取處罰他。但如果最后情況是證據不足，我也沒有意見。希望給廣大女生一個忠告，大家小心這樣的男生，不希望有更多女生受害。

：父母支持你這么做嗎？

小程：我父親不太支持，我母親其實也不是特別理解。外公還是比較支持我，身邊的朋友也比較支持我。

：現在有什么訴求？

小程：我就覺得，先讓這件事引起關注。在這種情況下，警方依然覺得證據不足，我也沒意見。因為我對得起我自己，我已經做了最大的努力。

現在監控只有我沒反抗的部分。其實我那時也斥責他不要摸我大腿，喊叫聲和語態在監控中看不出來。目前來講，這些證據對我而言不友好。

：進展如何？

小程：因為我的堅持和訴求，派出所的人說，他們會把這件事反映給巢湖市公安局法制大隊，再進行一次判斷。案件最終結果，我也在等。

：你對A還有什么了解嗎？

小程：A大概二十三四歲的樣子。A對他的朋友說他大學4年沒有談過戀愛。

在網上聊天的時候我完全察覺不到，以為他是真的來給我提供考研咨詢的。怎么也想不到后面他會是這樣子，在公眾場所對第一次見面的女性動手動腳。

：事發后A或者托他的朋友跟你道歉了嗎？

小程：A的朋友一直問我警方這邊的消息，問我有沒有立案什么的。還說讓A給我道歉或者賠償，不要報警了。有聊天記錄。

：如果他跟你想道歉？你會接受嗎？

小程：那3個小時，他從來沒有表達過道歉。現在我也接受不了，畢竟他導致我抑郁。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也不想跟他有任何聯系。

發文人 肖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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