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淑玲

隨著私人財富管理向家族財富傳承的演進，在這幾年來高凈值客戶對于傳承的訴求已經逐漸由金融資產的簡單安排，轉向到多元資產的復雜規劃。財富管理市場上，股權家族信托開始展開雙翼，初具騰飛翱翔之勢。今年以來，《家族辦公室》了解到不少機構都已經落地了首單股權家族信托業務；最近，家族客戶對股權家族信托的咨詢也出現了小高潮。

股權信托目前的市場行情如何？執行起來容易嗎？《家族辦公室》雜志邀請了宜信財富家族傳承業務執行董事張菲女士一起進行了一場關于家族股權信托落地操作的機構會客廳。

張菲是國內第一批家族辦公室服務從業者，主導落地宜信第一單財產權信托、第一單特定目的的慈善信托、第一單股權家族信托及員工股權激勵信托。透過對話，我們可以從她的一線行業經驗中了解到國內股權家族信托初綻露的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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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越來越多的企業主在詢問股權信托，請問股權家族信托的吸引度是什么？

企業及股權資產是高凈值客戶家族財富的核心資產，我們經常會接到企業家客戶們以股權傳承為核心的咨詢。

股權家族信托，是指家族企業的股東作為委托人，出于財富保護或傳承的目的，將其所擁有的股權委托給受托人，并由受托人按照委托人的意愿以自己的名義，為受益人（通常是家族成員）的利益進行管理或處分的行為。

通過將家族企業的股權裝入信托，可以將企業控股權緊鎖在受托人名下，保持家族企業所有權和控制權的集中和穩定，將家族企業的所有權、經營權、收益權及信托受益權進行分離。如此，既能保障家族企業控制權不發生變化從而實現家族代際傳承，又能實現家族成員從企業經營中持續獲得收益。

通過家族信托，尤其是海外的家族信托來持有傳承企業的股權，也就是將企業股權作為信托的底層資產之一，事實上是非常普遍的結構設計。而在國內，隨著國內近期幾家家族信托持股企業的順利上市，也都一再表明券商等服務機構以及國內的監管部門對于信托持股、“三類股東”結構的包容性與接納度愈發提高。因此，企業家客戶對于股權信托的接受度也日益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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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家辦幫客戶設計股權信托時發現，執行細節遠比理論困難的多，能否透露在設計股權信托的基本架構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我就用最近給企業家客戶設立的一個國內股權家族信托為例，簡單介紹一下具體實操的模式：

委托人先設立一個資金型的家族信托，該家族信托作為LP出資，與委托人或其代理人共同設立信托項下SPV公司（多為有限合伙企業），其中家族信托作為LP持有約99%的份額，委托人或其代理人作為GP持有1%左右份額，并同時承擔管理職能。

如此，通過SPV去持有實體企業的股權/股票，一方面便于委托人管理其企業股權/股票，另一方面也可以將實體企業經營風險與家族信托分離開來從而增強家族信托的隔離作用。各位可以參考下圖：

當然在執行上，由于信托公司作為受托人管理家族信托時，從業人員也容易面臨因為涉及的部門及人員眾多，造成設立所需時間比預計長很多，或者合規部門考慮角度的改變等等，導致相應文件往來流程比預期繁瑣、甚至有時在收取文件的過程中，客戶突然會產生家族隱私及財富暴露等額外考量等，這些在實際執行上的變數，從業人員心里都要有準備應對及解決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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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客戶不放心將企業股權等家族財富完全交給外部機構打理時，依然適合做股權信托嗎？

的確這也是客戶會考慮的問題，我這邊就再舉個離岸的模式：在海外，許多家族也會有“我的企業我最懂如何經營”的考慮，怎么會考慮讓信托公司這樣的外人來管呢？因此往往會傾于采用“私人信托公司（Private Trust Company，簡稱PTC）”，作為信托受托人來管理自己的信托。這邊我解釋一下：

PTC作為客戶家族信托的受托人（而不是信托公司），并將家族企業股權、投資等都作為家族信托底層資產，而PTC由董事會全權負責，其成員則多為家族成員，有時也會增加外部律師稅務師進入董事會。

這時，由于家族成員的角色，已經由自然人轉化為受托人（PTC）的角色，因此基于信托的受信義務，秉持對家族資產的高度熟悉性及專業度，基于保護全體受益人最大利益的基礎來管理信托，最大程度地保障家族資產的穩定性和私密性。如此就解決對外部受托人疑慮的問題。

在這我要稍微強調一下，與其他信托不同之處，是PTC是家族為了自身的信托意愿、由一個或者多個家族內部成員設立，其目的是為自己家族或者關聯人家族提供受托人服務，而不能比照信托公司那樣服務廣大群眾，對外面開門做生意。

作為具有信托受托人資格的法人，PTC也可進一步衍生出自己家族辦公室的角色。這是因為PTC的管理基本都是通過公司董事會來進行運營管理，如前面所述，董事會成員會由委托人、委托人家族成員或是其聘請的專業顧問團隊擔任。通過董事會，家族成員就可行使對家族企業管理、投資、分配的權利，這也就是我們常常聽到很多演講中提到“家族委員會”或者“家族董事會”實際落地的法律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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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客戶來說，搭建股權家族信托會面臨哪些成本？

設立股權信托的成本，我簡單從四個角度來分析：

首先是稅務成本，這主要發生在股權資產注入階段，以國內結構為例子：根據《個人所得稅法》等規定，委托人將持有的股權轉為信托持有，以股權轉讓收入減除股權原值和合理費用后的余額為應納稅所得額，按“財產轉讓所得”以20%的稅率繳納個人所得稅。

此外，根據《國家稅務總局關于印花稅若干具體問題的解釋和規定的通知》第十條規定，轉讓公司股權需要對轉受讓雙方征收萬分之五的印花稅。由于交易雙方是委托人和其設立的家族信托，實際上這兩部分都是由委托人承擔。股權家族信托在處置時面臨的稅收環境與設立時類似，主要涉及股權的轉讓以及信托收益的分配清算。

其次是設立及持有成本，這主要發生在信托成立后持有股權資產階段。目前國內市場上的股權家族信托收費模式大體相似，在信托設立初期會單獨收取一筆固定的設立費，信托成立后存續期間每年收取管理費。設立費基本上是看委托人擬裝入資產的復雜程度、和委托人傳承安排構想的復雜程度報價，而每年的管理費，多數信托公司參照資金型家族信托按比例收費的規則（通常收費比例在0.6%-1%，也有部分信托公司會按照期間管理分配資金的5%甚至更高收費）。如果對于體量較大的客戶，也有信托公司參照海外信托的收費方式，每年收取固定50萬的管理費。

最后是 “精力成本”和“時間成本”。這主要發生在設立信托過程中的資產來源說明及合規審查。對國內信托而言，實務中多數受托人出于自身風險及聲譽的考慮，對于股權家族信托業務的開展相對保守，通常在信托設立時會對委托人自身履歷和其股權資產進行盡調。比如對于委托人的基本信息、家庭情況、征信情況等，對于標的股權資產的資產負債情況、財富積累歷史等，如果委托人或者標的股權資產涉訴，基本上會被受托人拒絕。整個設立流程對于受托人來說費時耗力，嚴格的合規標準也勸退許多有意愿的企業家。

對于海外信托來說，同樣也面臨這些合規要求，設立架構的前提是合法的資產出境，資金來源證明最重要的是證明最初資金的來源，需要滿足中國和信托設立地的各項法律稅務要求。如果信托當事人涉及到高稅區，情況更為復雜，受托人會要求稅務律師出具意見，當然這筆費用會由客戶來承擔。

綜合上述，在搭建股權家族信托的時候客戶需要衡量“綜合成本”和“整體收益”，只有這個結構設計切實滿足客戶需求和目的，并且客戶認為是“整體收益”大于“綜合成本”時，才能持續推動結構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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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內市場上經常會講股權家族信托的稅收優惠，主要是指什么？

其實，股權家族信托本身并非避稅工具，但可在合法合規的架構安排下，可以在股權資產與家族信托的注入階段、持有階段、處置階段環節實現稅收的合理規劃。

以信托持有的家族企業股權，可實現靈活的資產管理和個性化的分配設計，進而通過延期分配利潤實現稅費的均攤和遞延。具體的稅收優惠主要在信托持有階段的企業股東分紅，由于家族信托并非納稅主體，因此較于股東直接分紅需要繳納的20%個人所得稅而言具備較大的稅務規劃空間，可通過對收益分配時間和比例的設計實現對稅收結構的優化。實操中需要結合按照各地稅務要求評估，預計信托持有股權分紅的稅負不高于個人持有方式。

另外有些客戶經常會聽到這樣的說法：“自然人將股權類資產放入家族信托中的個人所得稅是以股權轉讓收入減除股權原值和合理費用后的余額為應納稅所得額…，因此為了少交稅，可以選擇低價轉讓”這邊我需要說明一下：

實際上這種做法操作空間有限，可能會涉及到逃避納稅義務,因為《國家稅務總局公告2014年第67號公告》第十三條規定符合下列條件之一的股權轉讓收入明顯偏低，視為有正當理由：

“（一）能出具有效文件，證明被投資企業因國家政策調整，生產經營受到重大影響，導致低價轉讓股權；

（二）繼承或將股權轉讓給其能提供具有法律效力身份關系證明的配偶、父母、子女、祖父母、外祖父母、孫子女、外孫子女、兄弟姐妹以及對轉讓人承擔直接撫養或者贍養義務的撫養人或者贍養人；

（三）相關法律、政府文件或企業章程規定，并有相關資料充分證明轉讓價格合理且真實的本企業員工持有的不能對外轉讓股權的內部轉讓；

（四）股權轉讓雙方能夠提供有效證據證明其合理性的其他合理情形。“

對于申報股權轉讓收入明顯偏低且無正當理由的，稅務機關可以核定股權轉讓收入。通常，我們會以《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所得稅法》第十五條中提到“…個人轉讓股權辦理變更登記的，市場主體登記機關應當查驗與該股權交易相關的個人所得稅的完稅憑證。”作為客戶合法合規股權裝入信托的階段性憑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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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客戶設立了一個股權家族信托，就可以達到前面您所說的家族企業傳承的目的了？

企業的傳承不同于其他金融資產的傳承，涉及到公司治理、家族治理多個因素，面臨的問題更為多元和復雜。比如：

如何選擇企業管理的接班人（選用職業經理人還是家庭成員）？

二代接班人是否有意愿、能力和資質接班？

如何防止接班人未來的婚娶、意外風險對于公司經營的影響？

股權在傳承時如何安排才顯得公允，是平均分配給所有的繼承人？還是傾向性地給予將參與實際管理的繼承人？如果是后者，如何保障不參與企業管理的家族成員的利益？

如何設計對于家族企業管理層的權力制約和激勵？

如何反制職業經理人通過不恰當的交易或商務合作，轉移公司業務的情況？

如何處理家族企業與資本的合作關系，避免未來受到投資人的挑戰？

…

對于企業家來說，不僅希望股權傳承安排能夠解決“如何傳”，更希望“傳得穩”。股權家族信托作為整個傳承過程中的頂層設計，通過籌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決“如何傳”的問題。

除了股權家族信托，我們還需要根據不同家族企業的情況和訴求，通過一系列法律稅務金融工具的選配和訂制，去實現“傳得穩”的目標，比如通過公司章程、股東協議的設計對股東表決權、股東間的股權回購及轉讓進行安排，通過股權激勵計劃形成職業經理人和二代接班人利益共同體，通過家族憲章傳承家族精神鞏固家族成員的團結，通過“基金會+慈善信托”的方式為家族樹立良好的社會形象并享受稅收優惠等等。